这是个小站,坐落在悉尼中央火车站通往北部郊区的铁道线上。
说它小,不仅仅是从站台的外观上简直毫无气派可言。主要是指城市列车经过此站时并不是每列火车都停靠。因此,居住在这个小站周围的民众,习惯上都知道乘火车需要合理掌控时间。否则,来早了,望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心里就会产生一丝莫名其妙的嫉妒,心灵仿佛有一种被上帝忽视和抛弃的感觉。来晚了,心急火燎赶不上,就再要等下一趟,不是上下班高峰时间,一等就是二十来分钟甚至半个多小时。更要命的是,有时候遇到意外事件,城市铁路当局调度能力又不足,视小站如儿戏,临时取消一班火车停靠,让等候的人浪费时间不说,如有个急事要去办,那就更惨了,而这种惨兮兮的故事时有发生在这个小站上。
眼下,刚从中国大陆移民来澳不久的苏苗姑娘就处在这样的境地,苏姑娘住所离火车站有5百米左右的距离,以她那不快不慢的步子行走所需十来分钟,一如往常苏姑娘总是把时间心算得好好的。她知道这是个小站。比不上大站属于交通枢纽,火车班次多。加上要去面试一个工作。机会难得,所以,通常情况她总是提前五分钟到达车站,今天更是提前了十分钟。大概是对这份工作的向往和看重吧。很少刻意打扮的她也略施粉黛,把她那种「天生丽质难自弃,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秀丽本色展露的更为出色了。离开家门前对着梳妆镜,左顾右盼,还在脖子腋下喷洒了平时不太用的名贵香水,点点滴滴化作香气,随风一路飘来。飘到了小站。
小站弥漫着一股清人心扉的香味。可是没想到这时车站的广播喇叭却传出了一条大煞风景的消息,说列车因故取消了本站的停靠,还说城市铁路当局给诸位带来不便表示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候车的乘客大都有点无可奈何的抱怨,抱怨小站好像是后娘养的。苏苗姑娘更是有点急了,她知道时间不允许她再这样等下去了,下一班列车还要等刻把钟。能不能准时来且不说,就是来了,时间的余量也不多了,如此匆匆忙忙赶到面试场合,很难说不会影响情绪,说不准对应试录用还会带不利因素呢。正当苏姑娘为此焦虑之际,这时站在她身旁的有一位也像中国移民来的,看上去也有同样急意的年轻小伙向她开了口。这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好象早已闻到了苏苗身上的香气,也好象早已关注这位在站台上神色焦虑,却又亭亭玉立引人遐想的姑娘了。他彬彬有理迎上去,一开口就十分有把握地对苏苗作出判断,说,你从中国来的吧。接着就用汉语表达思维,用不怕陌生的声音语调,恰到好处的文明语感,问苏苗姑娘是不是急着赶路去城里上班,并且直言表达了火车延误,恐怕自己上班也将迟到,建议如去城里同一个方向的话,合乘一辆TAXI如何?
如果不是火车断档,如果不是急着去应聘工作,碰到这种极有可能借题发挥的年轻男人,苏姑娘十有八九会谢绝。但是此时此刻在一个讲英语的国度里,面对的又是一个来自东方会讲一口标准华语的男子,更重要的是她确实要去城里,她笑着看了他一眼,便不假思索就答应下来。于是萍水相逢,犹如他乡之客的两个人就乘上了一辆计程车朝CITY方向开去。
一路上,两人的对话并不多,但彼此从问答中果然验证了心中的猜测,知道了对方都是来自中国,一个来自台湾,一个来自上海。奇妙的是,两人要去的地方居然是同一幢醒目耀眼的用茶色玻璃装饰的综合办公大楼。苏苗下车后有点怀疑,地址是否搞错?年轻人说不会有错。各自支付了车程费后,小伙子还意味深长地表示,你给我说要去的地址就是此地,你去了就明白了。说完,还未等苏苗礼貌道谢就转身走进了大楼,几乎没有给苏苗姑娘留下任何可以说话的空间和时间。苏苗姑娘的神经深处,以为男人都会对自己有一点点好感之意,好色之心的想法,突然间被摧毁的荡然无存。
这是一幢18层高的综合性办公大楼。苏苗要去应聘的某家跨国公司人事处设在最高层一间可以眺望海湾风景的办公室内。可是苏苗并不知道,她只是从大楼低层的大堂墙面上商号指使牌上找到了这家跨国公司的。看看时间还有宽裕,她没有马上乘电梯去应聘。守时即不早也不晚是西方社会处世的公约和惯例,于是她就来到大堂门外,来到刚才下车的地方,心里觉得好笑,她想起了几分钟前和她同时而来的那位台湾小伙子,小伙子长得很普通,看上去没有什么特色,故也谈不上留有什么印象,但觉得好奇。好奇的不仅仅是他竟然也在这栋大楼上班。而且是奇怪他既然建议一路同车而来,为什么不把好事做到底呢,比如告诉苏苗要去应聘的公司在几楼,指点一下不是很好吗?也许,他不情楚也无可奉告,但是给他看的地址不是清清楚楚写着吗?也许他急着要去上班,生怕迟到上司脸色不好看,也就来不及顾及他人,但在路上来的时候还有时间呀,小伙子的热情和冷漠,严肃和幽默真让苏苗一时捉摸不透了。不过苏苗还是记住了他的名字,他叫陆益师。他是这样向苏苗作自我介绍的,我叫陆益师,不是英文的路易斯,是中文的。陆,大陆的陆。益,利益的益,师,老师的师。还风趣地说了一句,我不需要英文名,你呢?
外面的天气确实有点热。可苏苗回到家就有点凉快了,其实也不能说是家。家是什么概念?父母和孩子,丈夫和妻子,这些构成家的基本要素对苏苗都不存在,父母远在上海,本人连男朋友都没有就更不用说孩子了。此刻的家,对苏苗来说只是一个睡觉休息的地方,没有其他感情色彩。虽然目前的家已有一定的人间温情,然而,毕竟不是实质意义上的家。她不会满足的,也不应该满足。不满足现状是年轻女人对生活的基本要求不能算过分。可是人生的机会呢?机遇在何处?苏苗是绝对没有想到的,机缘就在眼前,且被她一手捉住了。随之心情也就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她似乎在心里产生了一种渴望,一种属于自己家的渴望了。理由既简单又明确 ,她找了工作,这是第一步。找一个理想的男人是第二步,有了这两个步骤作基础,第三步就可以朝家的方向迈进了。她回味着刚过去不久的应聘场面。没想到步步顺利。简直就是做梦。怎么是你?苏苗惊疑。想不到吧?陆益师说。然后,就是谈家常似的对话。人生刚出三十的人事经理陆益师看中了风华正茂又纯情漂亮的苏苗姑娘是不奇怪的。晚间他们又在海边作了一次私人性质的深谈。他们都在互动中进一步了解了对方。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她问。给你一个意外不好吗?他答。你为什么选中我?你才貌双全啊。星月见证,海风助情。还要多说什么呢?
想想都觉得精彩。以至第二天房东太太见到苏苗喜形于色,兴高采烈的样子,便问是不是求职成功了?祝福你。房东太太是位英格兰老人。善解人意,每次听说苏苗外出找工作没找着,愁云笼罩苏苗脸上的时候,她的心情也不会好受,房租一降再降。现在看到这位中国姑娘总算找到了工作,她的祝福是真诚的。不过苏苗告诉老太,说找到工作后可能要搬家了,老太说真舍不得姑娘离开,苏苗说搬走后,还会常来。因为不是搬到很远就在附近。
2005年10月写于悉尼 刊登在新报《新文苑》第20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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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之恋
作者:何伟勇 发布日期:2010-04-12 02:00:00 浏览次数:2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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