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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会、社戏和春晚
作者:史双元  发布日期:2024-03-21 07:05:05  浏览次数: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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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鳳凰大語文 古典教育很重视音乐的教化作用,先秦时代,圣贤就倡导“礼”“乐”并重,“六经”原来也包含《乐经》。“乐”被尊崇到“经”的地位,可以遥想古代圣贤以“礼”“乐”共治天下的初心。

有这么高的起点,华夏就逐步成了“礼仪之国”、成了“诗”的国度,也成了“乐”的国度。经过长时间的内模仿,普罗大众也已具备“高乐商”,即使没读过书的牛郎羊倌需要抒情的时候都可以跑到对面的圪梁梁上来一段男高音,这么一比,歌剧“罗密欧与朱丽叶”就显得很小众、很学院、很不“信天游”。

我们卡拉OK的普及程度和“歌者”的水平也能看出国人整体的音乐素养,所以,在美国,“唱歌跑调者”也可以成为达人,因为这种不懂“腔调”的选手在美国有代表性啊。美国的顶级歌手要经过强化培训才能唱一首汉语的“茉莉花”,而华裔小女孩一开口就是英语版“我心永恒”,那声音不比原唱差啊。

所以说,以汉民族为主体的中国产生了特大型音乐歌舞晚会——春晚,这是完全合理的。其规模,远远超过Broadway Shows 或West End Shows,更不要说Las Vegas Spectaculars。

1983年以前,一线城市已经有黑白电视,但还没有春晚。没有春晚,古人怎么庆祝春节呢?有没有歌舞音乐会呢?

逢年过节或有重大事项,宫廷中可能会有一些庆祝新年的文艺表演,一般是宴会plus舞蹈、音乐等,但规模较小,受众主要是宫廷贵族和官员。

清代乾隆以后,历代皇帝都迷上了京剧,许多王公大臣也争当“票友”。慈禧太后绝对是戏迷,她于1891年在颐和园的德和园内建成大戏台,21米高,有三层结构,可以表演上天入地的剧情。慈禧生日前后,连演八天,称“前三后五”。内务府还设有专门的戏曲管理机构“南署”,后改名为“升平署”,总管为七品官。“升平署”中有的职员类似现在的星探,专门到宫外戏院听戏,发现好的角儿就推荐到宫中演出。

贵族家中也有类似的演出,叫做“堂会”。清末民国初年的堂会,除了演出京剧、昆曲之类,还有杂耍和曲艺,“全包堂会”一般从中午唱到凌晨或第二天天亮,比较接近现在春晚的形式。

《孽海花》第三十回云:“那天是内务府红郎中官庆家的寿事,堂会戏唱得非常热闹……所以那一回的堂会,差不多把满京城的名角都叫齐了,孙三儿自然也在其列。”

堂会戏最盛大的一次是1922年12月溥仪和婉容结婚时在紫禁城内举办的,当时,王瑶卿、尚小云、梅兰芳、马连良、李万春等二十九名京剧名角聚集一堂,堂会连演三天,花费银元三万多,按照刘姥姥的算法,够一个乡村的庄稼人吃好几年了。当时的压轴戏是梅兰芳演的《霸王别姬》,演出现场就有王公大臣摇头叹息,认为不吉利,但溥仪毫不在乎。

1937年,京剧名票张伯驹过生日,其师傅余叔岩建议为河南旱灾募捐义演,堂会压轴大戏是《空城计》,张伯驹自己饰演诸葛亮,王凤卿饰赵云,程继仙饰马岱,余叔岩饰王平,杨小楼饰马谡,四大名角给他配戏,张伯驹当时的荣耀可想而知。你想一想,如果是“宝总”(胡歌),“高启强”(张颂文),“玲子”(马伊利)和迪丽热巴一道给你配戏,你的感觉是不是爽呆了。

古代贵族人家,除了请名角做堂会,高大上的家庭还养着专门的戏班子。为了保持演出人员的青春靓丽,执行了艺人末尾淘汰制,为此还经常派人到江南一带采购演员苗子。《红楼梦》十六回里贾蔷就曾经领了这么个美差,这小子嘴巴甜,拿到的这个项目,预算三万两银子,到江南采购小花旦“青衣”,项目申报的理由非常宏大:《关于为元妃省亲可能“听戏”预作准备而建议采购江南小花旦并恢复大观园“堂会”乐团的申请报告》。

一般来说,这个大型采购活动一定是有猫腻的:

贾琏听了,将贾蔷打量了打量,笑道:“你能够在行么?这个事虽不甚大,里头却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着办罢咧。”

……


贾蔷懂得投桃报李的:

这里贾蔷也问贾琏:“要什么东西,顺便织来孝敬。”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短了什么,少不得写信来告诉你。”

当然,在旧社会,过年也未必是人人开心的事,过年,对于老百姓,那是“年关”,连年夜饭都不知道在哪里,哪有“条件”听戏、看戏呢?如果债主还算通人性,知道年三十不能讨债,躲债人就可以偷偷回家吃口热饭,喝口酱汤,抽袋旱烟,那就很有“过年”的感觉了。

若遇到好的年景,多收了三五斗,就有“高启强”们出面,请一个戏班子到村里搭台唱戏,这就有了“社戏”。社戏大多是民间草头班子承包演出的连轴戏,什么内容,你还真管不了了,大多是王侯将相、忠孝节义、木莲救母、招财进宝等反映封建迷信思想的戏文。

鲁迅的《社戏》就绘声绘色地回忆了儿时看社戏的印象。

春晚是新时代、新科技条件下的创意之举,规模和持续时间都值得说一说。

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节日演出,但规模、气势,节目形式的丰富性,老百姓的参与度,都无法与中国的春晚相比。

比如,西班牙斗牛,一人逗牛,万人围观;墨尔本赛马,全民赛马,全民赌博;越南斗鸡,可能是王勃带过去的游戏;百老汇,红磨坊,都出不了什么正经节目。

非得说大型节目,美国有新年倒计时晚会,在每年的12月31日举行,最著名的是在纽约时代广场,这个活动包括音乐表演、明星演出以及著名的水晶球下降仪式;俄罗斯在新年时举行大规模的庆祝活动,克里姆林宫前的红场成为一个重要场所,有音乐、舞蹈和焰火表演;英国在伦敦举办跨年夜烟火表演,大批人聚集在泰晤士河畔观看,同时还有音乐演出和其他娱乐活动。

但这些节目加到一起,也没有中国春晚的体量大、规模大、影响大。

我个人认为,春晚,就是让人快乐的日子。春晚,一直有个大难题,就是众口难调,有地区差异、年龄差异、方言差异、审美习惯差异,新媒体也在吸走观众,非要让一台节目满足十四亿人口,至少是几亿观众的审美需要,这也太“举国之力”了。但即使这样,春晚依然是迄今为止最盛大的、全民关注度最高的节目。

春晚是一个时代的记忆,这是人类历史上少有的集体作乐、欢而不狂的经典节目。以后,人类记忆上传云端的时候,应该有很多条目是中国春晚印象。曾记得,费翔的《故乡的云》和《冬天里的一把火》曾经让小县城的吾等见识了开放的中国如此美好。那时候的我们,对外面的世界有羡慕,但没有自卑,全社会有一种向上的期待和涌动。

我担忧的倒是另一件事:新时代的AI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人类压迫过来。可以预见,机器人将取代人类的很多工作,但这未必是好事。

以娱乐节目为例,不久以后,你给个指令,机器就能自动生成娱乐节目,以后的春晚,可能逐步演变为一个人的狂欢:

某“库”里存满了预制好的节目(大多是AI制作的),你给个指令,说明你喜欢一场什么风格的春晚,不需要说明你的年龄、文化水平、审美趣味,这些信息早就根据你的日常阅读选择被机器人存进了“云端”里。

Are you ready?

Yes!

家庭机器人助手即刻为你打开大屏幕,调整好了光线和背景色彩,机器人保姆开始为你烹制人造大龙虾和各种3D小吃,做完了菜,保健机器人就过来给您捶脚,你就负责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品尝着美味点心和酒水或饮料,开始观看精心编排的一个人的春晚。中间,还有机器人教练提醒你起来拉伸五分钟。如果某个节目你不满意,可以给与口令,让AI修改,放到后面排队,以便再次播放。

当然,那已经不是每年一次的春晚,您将“度日如年”,每一日都可以过大年。

但是,我有点不寒而栗,我们不需要奋斗,不需要努力,可以凭空享受这一切?

是的!因为在硅基人主导地球的时代(银河系编号“硅基Si-14”>“碳基C-6-01”),我们都属于可以领“低保”的碳基人。

我想那时候的我一定非常空虚,没有劳动,没有创造的“享受”,应该是很痛苦的生活,我们会怀念充满人间气息的春晚。

渐渐地,我们连空虚的感觉都没有了,地球被硅基人接管了,我们都需要努力转化为最时髦的硅基碳基混合人,那个时候的某一天,有一对纯粹“碳血统”的男女申请结婚,成为当时最浪漫的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的故事!婚礼的女主角的才艺表演是现场背诵了一首宋代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词,引起硅基人一片惊叹,这个女子这么古典、这么有学问啊!碳基人真美丽!

最终,我们没有了主体,我们犹如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为了成全另一类“硅基人”王子,我“甘心”化作了碳气泡,消融在宇宙中。

想到这一些,我告诉自己,不管今年的春晚多么众口难调,我都会坐下来,好好看一看,也许,过不了多少年,就只剩下一个人的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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